把其语,解其味--戏剧人物语言的深层意味(网友来稿)

时间:2022-04-13 19:22:50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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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其语,解其味--戏剧人物语言的深层意味(网友来稿)

金晓涛  

把喧嚣和浮躁关在门外,我读起高中语文教材第四册的几个剧本来。

渐渐地,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庄严的舞台,紫红的帷幕缓缓地拉开了。一个个人物,走进了我的视野,他们言说着属于自己的语言。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谛听着,我沉思着,我听到了他们用言语说出了自己的存在。 

坟墓,从外面看,只是“土馒头”而已。可是,我分明听到,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关于坟墓,出现了两个很特别的称呼。

剧情发展到第五幕第三场,帕里斯及侍童携鲜花火炬急冲冲地上场。

帕 里 斯  要是听见有什么声息,便吹一个唿哨通知我。把那些花给我。照我的话做去,走吧。 

侍     童 (旁白)我简直不敢独自一个人站在这墓地上,可是我要硬着头皮试一下。

想象一下,在这个寂静的漆黑的夜晚,夜幕上星星零零落落,无声的灵魂在荒野呼啸,这墓地当然令侍童满心害怕了。可是帕里斯是怎么看的呢?我们且听他表白。

帕 里 斯   这些鲜花替你铺盖新床;  

惨啊,一朵娇红永萎沙尘!

我要用沉痛的热泪淋浪,  

和着香水浇溉你的芳坟;  

夜夜到你墓前散花哀泣,  

这一段相思啊永无消歇! 

在帕里斯看来,心爱的姑娘所安息的地方是“新床”,他帕里斯深情地称呼这是一座“芳坟”。芳香不仅来自他奉献的鲜花和喷洒的香水,更来自于朱丽叶美貌和善良所散发出的馥郁的魅力。由此我们可以听出帕里斯对朱丽叶深深的爱慕之情以及对玉殒香消的沉痛之哀思。 

对于同一对象,帕里斯由于介入了真挚的爱情而表达了与侍童不同的认识。我们通过品味他的语言倾听到他的心声。在戏剧作品中,“剧中人物之被创造出来,仅仅是依靠他们的台词”(高尔基语)。因此我们在解读戏剧人物的时候不能离开人物自己的语言。

在《雷雨》教学中,每一届学生都提出同样的问题:三十年后,周朴园对鲁侍萍有无真情?情感体验是内在的深层的东西,是独特的个性化的,只有透视表层的语言才能把握它。因为表面上是人在说话,而实际上却是话在说人。这样的话语,只有“这一个”周朴园才能说出。因此可以通过让学生倾听两套语言系统,对比两种效果来分析周朴园的情感,从而突破教学难点。

①鲁侍萍  她没有死。

A周朴园  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B周朴园  她还在?真的吗?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②鲁侍萍  老爷,你想见一见她吗?

A周朴园  (连忙)不,不,不用

B周朴园  (连忙)哦……不。

鲁侍萍在周朴园面前细细叙述梅家姑娘的往事,夹带着的意图是,试探周朴园对自己是否还有真情。当然,作为一个老爷,周朴园不可能在“新来的下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因此他听到侍萍悲惨遭遇时仍然语气平淡,态度冷漠,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言语形式中捕捉了信息,了解他复杂的内心情绪和灵魂世界。第一组里,两句话中只有细微的差别,A周朴园的“不会吧?”可见其满心狐疑,而B句中“真的吗?”则流露出惊诧。同样,在第二组对话中,A句的“不,不,不用”中只有四个字,却有三逗,有三个“不”,可见其本能的反应是如此强烈,那就是拒绝接纳活着的侍萍,而不是如B句那样,进行情感与理智的斗争之后在见与不见的矛盾之中做出选择。闻其声,知其人,周朴园对鲁侍萍有无真情,就不言而喻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瞧,一场“花瓶”事件把三个人卷入冲突中,《三块钱国币》中人物语言很快吸引了我。其中有两句特别有意味。

①杨长雄  拿到里面去下好不好?

成  众  里面很冷,外面有太阳,外面比里面好得多。

②杨长雄  不行!

  吴太太  什么叫不行?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打破的是不是你的花瓶?我的事要你来管!--先生,请走开,让我走路!

成  众  下棋,下棋,下棋,下棋,下棋,下棋! 

在这两例中,人物的语言具有个性化特征。杨长雄悄悄地跟成众说“到里面”,是因对吴太太的极度厌恶,而想避开这恶劣环境制造者的词锋;他使用“好不好?”这样恳求的语气,更可见其急于摆脱纠缠的心情;成众连续说了六句“下棋”,是在双方争论白热化的情况下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反映了其息事宁人的用意和沉着稳重的个性。但是,我们同时也感觉到,第一例杨长雄的语言诚然反映其个性,同时也折射出吴太太那自私刻薄、蛮不讲理的“一个无耻的泼妇”之可憎嘴脸。不然,“里面很冷,外面有太阳,外面比里面好得多”,为什么还一定要到里屋去呢?第二例中,成众之言固然反映了成众的性格,但“下棋”的重复使用,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他竭力拉着怒不可遏的杨长雄离开冲突中心的场面,那么杨长雄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也就跃然纸上了。 

老舍先生说:“戏剧通体都是对话。”对话的双方构成了交际的语境,戏剧人物就生活在冲突之中,生活在交际语境里。他们言语不仅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情况下是指向与自己产生冲突的对象。因此,人物语言不仅说出了自身的心态、个性、思想、情感,有时像镜子一样照出了交际对方的心态、个性、思想、情感。也就是说,话说出了别人。

由此我想起了《闺塾》教学。《闺塾》又名“春香闹学”,同学们大多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直率开朗,机智活泼,大胆泼辣的春香以及她的闹。他们发现在课堂上丽娘很少说话,课堂上基本上是由春香与陈最良构成的对话。如: 

①(末)听讲。“关关睢鸠”,睢鸠是只鸟,关关鸟声也。

(贴)怎样声儿?

②(末)此鸟性喜静,在河之洲。

(贴)是了。不是昨日是前日,不是今年是去年,俺衙内关著只斑鸠儿,被小姐放去一去去在何知州家。

③(末)胡说,这是兴。

(贴)兴个甚的那?

④(末)兴者起也。起那下头窈窕淑女,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他。

(贴)为甚好好的求他?

在这四组问答中,陈最良在认认真真地逐字逐句地解说诗经的大意和表现手法,可是春香根本没有认真听讲,(或者说根本就听不懂),她抓住老师话后半截如“声”“河之洲”“兴”“好好的来求他”等,信口质疑或进行发挥,弄得陈最良表情尴尬,开口不得。这场斗嘴中,春香无视师道尊严,对老师进行调侃和嘲弄,充分地表现了自我的个性。此时,引导学生注意“所有表现活动按其可能性都是一种为某人的表现活动”(伽达默尔语),也就是说,闺塾里还有一个观众,正在她无声地鼓励下,春香才闹得这么欢。当春香在逗弄老师时,这位观众在旁静静地观察着新老师,饶有趣味地看热闹。直到春香闹得太过而被陈最良呵斥时,她才说了一句话。这非但不是责怪春香,反而是委婉地对老师提出意见。

(旦)师父,依注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演一番。

与春香相反,杜丽娘是很认真地听着老师的讲解的。但她失望地发现,父亲请的乃是一位“依注解书”的陈腐儒生。如果说春香是胡闹的话,她可是真心不满,她认为“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因此,表面上是春香闹学,实际上是丽娘在“闹”学。以后几日丽娘懒进闺塾,无心读书,她渐渐由“心闹”转向行动上的反抗。她终于瞒着父亲走进春天的花园,面对着良辰美景发出深深的叹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戏剧人物的言语不仅道出他们自己的存在,而且说出别人的心曲,引起欣赏者的共鸣。如林黛玉,当她听到杜丽娘的伤春之辞后,不由“感慨缠绵”,“如痴如醉”。因为她与杜丽娘达成了“共同意义的分有”:同样是“姹紫嫣红”的世界生机盎然,但是自己的生活却如此压抑无望,因此黛玉能体会到“这般”所透露出的沉痛和自伤自怜的怀抱。作为欣赏者,林黛玉是直接通过言语形式触摸到言语内容的。因为戏剧人物的思想、情感、个性等是“在词中实现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谛听,沉思,能听到他们用言语说出了自己的存在。

戏剧的世界不仅仅是属于过去的世界,我们通过倾听戏剧人物“怎么说”,发现他们话语背后“为什么说”的原因。我们在赏析戏剧人物的时候要关注其言语,这样才能跨越时空与他们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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