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诗人怎样活命?

时间:2022-04-14 15:36:51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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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诗人怎样活命?

  中国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化环境大大不同于80年代。社会生活表面的多样性,实现个人价值表面上的多种可能性,使大众的心态远离了诗歌的语言节奏。于是诗歌写作变得像考古学一样专业,终于在这个意义上,中国诗歌达到了世界水平。

  德国当代著名诗人思岑斯贝格的稿费标准是:一首诗,无论长短(他没什么太长的诗),3000马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样的稿费标准会让中国诗人们羡慕不已。目前中国的诗歌稿费极低,即使但丁那样的诗人,如果生活在当代中国,凭他的《神曲》,也只能一次性拿到6000马克左右的稿费(如果拿版税则另算)。《神曲》长14233行,中国的出版社将这个行数换算成43万字,这是散字数的算法。如果按一般杂志15行等于1000字的算法,那《神曲》应该约等于100万字,稿费可以拿到13000马克的样子,约合6万多人民币,如果但丁不买房子,同时不吃不喝,这点儿钱够他买辆小奥拓的!想到这儿,我好像忽然看见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开着个小奥拓在北京城里东跑西颠……

  在目前的中国,诗人们不可能靠写诗活命。他们也不可能靠朗诵来捞外快,因为没有人愿意掏钱专听诗人朗诵。而在德国,诗人朗诵一次至少可以换到300马克;在法国,诗人朗诵一次的收入大约是2000法郎;在加拿大,大约是500加元;在美国,不会少于300美元。这只是个大概的数,各朗诵会由于组织者不同而付给诗人的报酬异不同。瑞典诗人布鲁诺.K.欧叶1998年来中国访问时曾建议与中国诗人一起搞一次诗歌朗诵会,听众需买票入场,一张票卖200元。他的这一建议当即被在场的中国诗人挡了回去。原因很简单,中国没有这样的土壤。在目前的中国,既然诗人们不可能靠写诗活命,不可能靠朗诵挣钱,那么他们能不能受到教育界的庇护?欧美的大学里,存在着驻校诗人或驻校作家的制度,一个诗人,可以仅凭其诗歌创作获选在某大学里衣食不愁地生活上一年半载。但是在中国,一个诗人即使在大学里执教,也不是出于他写诗的原因。中国现在有一些合同制作家,但他们是归作家协会管。作家协会虽然在各地设有创作基地,但能够进入创作基地的人还是太少,而对那些自由写作者,这类创作基地几乎与他们无关。而且,即使你是一名作协会员,即使你有资格进入那些基地,你也不可能为你的某本诗集从国家那里申请到一笔写作基金。自然科学家、人文科学家,都能从国家那里申请到钱,但你是诗人,你申请不到。因为明摆着,诗歌不是“科学”,不能“建设”国家。那么诗人有没有可能从一些私人的文化基金会申请到钱呢?对不起,中国没有这样的私人文化基金会。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好意思说咱们是生活在一个“诗国”吗?小说家们,有可能将他们的作品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有可能在港台出书(尽管不是所有的小说家都有这种机会,但你不能说他们没有这样的可能性)。美术界、电影界、音乐界的艺术家们慢慢学会了如何走向国际,如何从国外拿奖,如何从国外争取到钱,如何把自己的作品卖给外国人;而那些无能打入国际市场的人至少有雄心在国内市场上占一个份额。但诗人们无法做此梦想。就国际市场而言,他们的作品必须依据翻译的中介,而且西方也没有那么多读诗的人,就国内市场而言,他们太精英或者他们太先锋;如果他们既不精英也不先锋,他们连不掏钱的听众也争取不到,而那些挣钱的朗诵会肯定与当代写作或当代写作中最活跃的部分无关。

  那么当代诗人如何活命呢?

  那种以为诗人们已经自绝于社会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那种以为诗人们命中注定要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看法是非常愚蠢的。诗人是一些极聪明的人(别的行当中肯定也有人精,但我了解的情况有限)。一部分诗人始终抱住诗歌不放,肯定有其抱不放的理由;另一些诗人从诗歌后退一步,发现了财富奔腾的大海、金钱闪耀的天空。实际上,诗歌界也是一个小社会:有走官道的,有走商道的。

  我有一个好主意,对于所有梦想着发财的人都有效:别小看诗歌。如果你想暴富,那么从写诗做起。在你认为自己已经算是诗人时从诗歌出走,你肯定能够成功。据我所知,有些诗人靠开餐馆发了家,有些诗人靠策划出版发了家,至少有两位诗人,把他们对诗歌的品味变成了对古董的品味。不到半年,立刻在古董市场上做大;还有至少三位诗人,所玩的行当更让人心跳--房地产。这三位一个个财大气粗,其中一位曾打算设立一项“李白诗歌奖”,奖金30万元。他说要让诗人过上好日子。此外,还有诗人在组织演出,还有诗人包下了某电视台的某个频道。你以为诗人全在喝西北风,错了。有一位诗人,已经把他的公司开到了纽约、伦敦和东京。如果你觉得这些行当离诗歌写作远了点儿,那你也可以干点儿离诗歌写作近的事:写歌词、写舞台剧、写电影剧本、写电视连续剧。从写诗转到写小说,甚至说不上是转行。而如果你始终在写诗,你就是一个英雄,你就将流芳百世,你就将赢得历史的尊敬。

  西川,诗人,散文和随笔作家,本名刘军,1963年生于江苏省徐州市。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美国艾奥瓦大学2002年访问学者。现执教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西川自80年代起即投身于全国性的青年诗歌运动。曾与友人创办民间诗歌刊物《倾向》(1988-1991),参与过民间诗歌刊物《现代汉诗》的编辑工作。其创作和诗歌理念在当代中国诗歌界影响广泛。出版有诗集《虚构的家谱》(1997)、《大意如此》(1997)、《西川的诗》(1999),诗文集《深浅》(2006),散文集《水渍》(2001)、《游荡与闲谈:一个中国人的印度之行》(2004),随笔集《让蒙面人说话》(1997),评著《外国文学名作导读本. 诗歌卷》(2001),译著《博尔赫斯八十忆旧》(2004)、《米沃什词典》(与北塔合译,2004)。编有《海子的诗》(1995)、《海子诗全编》(1997)。曾获鲁迅文学奖(2001)、庄重文文学奖(2003)、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阿齐伯格奖修金(1997)、德国魏玛全球论文竞赛十佳(1999)等。

参加过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1995)、法国巴黎瓦尔德玛涅国际诗歌节(1997)、美国芝加哥人文艺术节(2002)、德国柏林国际文学节(2004)等。其长诗《远游》曾由郭文景谱写为管弦乐作品,2004年10月由香港管弦乐团在香港文化中心音乐厅首演, 指挥:Edo de Waart(荷兰)。其组诗《镜花水月》被改编为实验戏剧,由孟京辉导演,于2006年5月由中国国家话剧院出品,在北京东方先锋剧场公演。此外,西川还曾于2000年参加过贾樟柯导演的电影《站台》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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