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就注释之刍议

将就注释之刍议

将就，《现代汉语词典》的注释是：“勉强适应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吃一点儿｜衣服稍微小一点，你～着穿吧！”

这样的释义，与这样的例句相搭配，令你百思难有其解。

例句“将就吃一点儿”，是劝导性语气。没有前文，但是，可以想象得出，大概是那“吃的”不可口，不愿意吃；也可以推断，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劝导者很可能要将就吃一点儿的，不然，肠胃饶不了他。例句“衣服稍微小一点，你将就着穿吧！”，是指令性语气。“衣服稍微小一点”，穿起来不太合身，或不舒服，或不体面，故“不很满意”；从指令者之口气估摸，被指令者“你”，不满意还不得不将就着穿，恐怕不将就是不行的。--这是现实生活中经常见到的，可谓屡见不鲜，司空见惯者也。

绝非巧合，《现代汉语词典》给“凑合”的注释③是“将就”，例证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凑合着吃点吧”；给“对付”的注释②是“将就”，例证有“旧衣服扔了可惜，对付着穿”。其用例与“将就”之例句基本相同，说明“将就”就是“凑合”﹑“对付”；“将就吃一点儿”，就是“凑合着吃一点儿”或“对付着吃一点儿”；“你将就着穿吧！”，就是“你凑合着穿吧！”或“你对付着穿吧！”。将就，凑合，都有“勉强”的意思，“将就吃一点儿”，就是“勉强吃一点儿”，“你将就着穿吧！”，就是“你勉强地穿吧！”--“将就”的含义，就是这么简单，既清楚明白，又无可置疑。

《现代汉语词典》为了避免互训或遞训，给“将就”的释义弄出个“勉强适应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其“勉强适应”，当如何理解？

“适应”，是适合于……，或使适合于……。在这里，当然地就是指：适合于或使适合于“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不可忽略这样的特点：客观的事物或环境，你满意也罢不满意也罢，是不容更易的；人，始终是被动者，是要人去适应那“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这样的事太多了，当年，大城市的知青到穷山沟，你不适应也得去适应，开始不适应，慢慢地也就勉强适应了，有不少人终于也就完全适应了，--注释中的“勉强适应”，是否就是慢慢地也就勉强适应了之“勉强适应”？还是刚开头时，你不适应也不得不去慢慢地适应之勉强适应？不很满意的饭菜，“将就吃一点儿”，“衣服稍微小一点，你将就着穿吧！”，是要他将就着或凑合着适应，还是要锻炼他，让他学会过穷日子，完全适应那饭菜和衣服？

人对客观事物和环境不可不适应，人对客观事物和环境的适应性很强，都不容否认；对“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应该努力地去适应，这就是勉强适应，这就是勉强自己或委屈自己尽力地去适应；对“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你若拒绝，领导或家长会劝导你或指令你去适应，这也是要让你勉强适应：难于适应也得适应，不愿适应也得适应，其目的，就是要你能与客观事物或环境协调，和谐，相融，完全适应客观事物或环境。从这一意义上说，从例句“将就吃一点儿”“你将就着穿吧！”看，从“劝导”和“指令”的语气看，不愿吃不愿穿那不很满意的饭菜和衣服的人，是处于全然不“适应”之状态，既要劝导和指令，就说明他自己是不可能主动地勉强自己或委屈自己去适应的；劝导﹑指令者，又分明是着眼于眼前的具体事（不吃，饿肚子行吗？衣服稍微小一点，不穿，这衣服咋办？），其劝导，其指令，仅是权宜之策，旨在应付或解决不愿吃不愿穿之现实，并看不出有强求对方对那不很满意的饭菜和稍微小一点的衣服一定要从不适应转化为完全适应的意图。对“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人应该适应也能够适应，但必须有一个艰难的过程：从不适应，到勉强适应，才能再到完全适应，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从不适应到“勉强适应”是关键的一步，所谓“勉强适应”，就是“将就适应”，就是马马虎虎地能够适应，基本上能够适应，很显然，例句中的“你”们，还远远没有达到“勉强适应”的状态，是处于不适应的惆怅之中；《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否是指：不满意的饭菜，只要能够“将就吃一点儿”，稍微小一点的衣服，只要能够“将就着穿”了，就是“勉强适应”了？然而，适应，岂能这么容易，岂能一蹴而就？

1.《学生不愿将就 高校租房禁令遭遇执行难题》（http﹕∥edu.qq.com.／2004.8.10.千龙新闻网）。

“据了解，目前广州市的高校学生宿舍基本是4个人一间，个别校舍特别紧张的学校甚至是6个人一间。记者昨日在石牌附近某高校的学生宿舍看到，4人一间的宿舍只有10来平方米，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中间过道连两个人贴身都走不过去。”“对于教育厅最新的禁令，很多租房学生反映都是一致的：‘这么多学生在外面住，学校不可能禁得了。除非学校采用硬性惩罚措施，否则我们都不会搬’”。

2．《地图印错将就着用？》（2005.2.4.《山西日报》）。

据《华商报》昨日报道：“陕西省高速公路车辆通行卡”正面印的是全省公路交通简图，错将陕北西侧和宁夏接壤的定边县，标到该省东部与山西交界的黄河边。”“共引17万张。”“陕西省高速公路建设集团方面称：‘若重印损失太大，只能向用户致歉，请求谅解’”。

3.《安全设施不能以“将就”代替“讲究”》（《新安全》 2004年 第二期，作者：唐山钢铁公司炼铁厂 刘洪泉） 。

文章说：“个别机械设备的安全设施看上去好像是达到了要求，但仔细检查却发现有的早已是年久失修，有的装备干脆成了摆设，根本达不到应有的安全防护作用……”，“有人糊涂地认为，安全设施就是摆设，是应付上级检查的，只要有安全设施就可以过得去了；更有人错误地认为，当前生产任务这么重，成本指标压力又这么大，安全设施将就一下就行了”。 作者坚决地否定了这些观点，他认为：“安全设施是涉及到职工人身性命的，切记糊弄别人就是糊弄自己，千万不要以‘将就’代替‘讲究’”！

1－3例中的4人或6人一间的宿舍，印错的“省高速公路车辆通行卡”，摆设式的安全设施，都是“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其“将就”也都是“凑合”的意思，当十分明显，亦当无庸置疑。大学生4个人甚至6个人挤在一间10来平方米的宿舍里，不少人挤了一两个月乃至一两学期还是不适应，终于出去租房住，更何况摆设式的安全设施和印错的“高速公路车辆通行卡”，又是绝对不可以适应，也不好去适应的！如此说来，“勉强适应”之释义与“将就”之内涵，岂不是很难“适应”么，有谁能圆其说？

《现代汉语词典》给“将就”的注释，惟有将就“不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不很满意的人，是否就不可将就？如男女择偶，因对方长相、性格、人品﹑学历﹑家庭等，有某一点不很满意就挑剔者，人们会劝导他：将就点吧，或凑合点吧；夫妻相处，因对方脾气不好，或有不良习性，朝夕相处，他（她）又改不掉就时常闹矛盾者，人们会劝导他（或她）：将就点吧，或凑合点吧，等等；尽管，所将就或凑合的具体内涵是人的长相、性格、人品﹑家庭，或脾气﹑习性等，最终将就着或凑合着的还必然是人，再退一步说，“性格”﹑“人品”等也并不属于“事物”和“环境”之范畴。如此看来，《现代汉语词典》给“将就”的注释，只看到“事物”和“环境”，而没看到“人”及其他，岂不有所疏漏，又犯了“瞎子摸象”式的错误！

《辞源》在“将就”的注释中说：“称勉强迁就为将就”。我以为，《辞源》的注释是准确的。“将就”，所将就的人或事或物，如果是你满意的，就不存在“将就”之说；不满意而又非得去迁就不可，就难免有些勉强，去承受委屈。

4.《将就也是一种爱》（2004.11.5.《山西日报》）。

我和哥嫂搭伴儿旅游，接触时间一长，越发感到哥哥的自以为是、倔强固执。有几回，我气得当街和他吵起来，没想到嫂子却出奇的平静，虽然她也认为明显是哥哥的错，却不与他争辩，要么轻言细语提出第三种方案，要么违心地听从哥哥的安排。

我气愤不过，只有我们两人时，忍不住向嫂子发泄心里的不满：“都是你把他惯坏了，你那么将就他，不觉得自己受委屈吗？咱们又不是旧社会的小媳妇，凭什么受气？”谁知嫂子淡淡一笑，给我讲了她的想法：“刚结婚时，我也是挺任性傲气的，为点小事就和他吵，互不相让，可一想到他一肚子火气未消就上班走了，我就开始后怕起来，因为他是汽车司机，如果因为心情不好，开车上路精神不集中出了危险，我可就悔恨终生了。后来只要是上班前，无论发生什么不愉快，我都忍了，哄他开心。你想啊，家里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安全更重要啊？他的工作很辛苦，有时长途货运，十天半月地在路上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回家来，只想让他好好地休养，家里的大事小事我都尽量自己承担，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也都将就他，一来二去就惯成这样了。嗨，这么些年，都是他干的工作占了便宜。”

嫂子坦然地说：“谁都有自己的个性脾气，都不想受制于人，针尖对麦芒，那日子还能过吗？既然走进一家门，就得互相将就点儿，谁将就谁多一点儿少一点儿又有什么呢？你哥脾气倔，可平时对我好，心里挂家，我不将就他谁将就他？”

这位嫂子对丈夫的将就，倒是开始不适应，然后勉强适应，终于完全适应了。这位嫂子对丈夫的将就，是宽容﹑忍让，是依从﹑顺从，是体谅﹑顾全。她将委屈埋在心里，甚至已经淡化了，其实，“已经淡化”，正是她承受委屈的程度之深的体现。题中的“将就”是“勉强迁就”的意思，是没错的。

在生活中，不太懂事的孩子要一件东西，非要不可，若不允，就哭，就闹，有时索性满地打滚，有些父母就会将就他，满足他。这样的“将就”也是“勉强迁就”，是出于无奈，抑或是出于爱。有人会这么去认识，并且还会说我当时就没有委屈感，试想，你的孩子在别处也会哭闹打滚？别人也会去将就他？父母之所以将就而不觉得委屈，那是“爱”掩盖了“委屈”的原因。还应当明白，你不可能陪伴孩子终生，孩子总归得离开你，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将就他，他必须学着去将就这个世界。这里又连续出现了几个“将就”，又无不是“勉强迁就”。

《辞源》，援引元杂剧《陈州粜米》中“这也还少些儿，将就他吧”为书证。“这也还少些儿，将就他罢”，是掌管官仓差役的一句台词，百姓二十两银子上了他加三的大秤，是十四两，被逼无奈又补了六两，差役竟然说“这也还少些儿”，实在可憎可恶；还说“将就他罢”，则更可憎可恶。这话是出自贪婪狠毒狡诈的差役之口，他说“迁就他罢”，从他的角度说的，他也是在“勉强迁就”，并不足为怪。

《辞源》之注释，在“迁就”前加上“勉强”，是很有见地的。“将就”，自身就含“勉强”的意思，而“迁就”，则不尽然。

5.《处罚力度小迁就小企业，水泥袋新国标在山东落实难》（http:∥www.sina.net 2004.3.2. 产经网中国包装报）。

小企业不使用国标袋而继续使用已被淘汰的塑料编织袋，是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的行为，是无视政策法规的行为，迁就，是错误的，是无原则的，本就不应迁就；其迁就者，不会有任何勉强，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个“迁就”，不可误用“将就”，也不可解释为“将就”，无论迁就者有无主观动机或意图，客观上是对小企业的保护或庇护，解释为“保护或庇护”，才能切合客观语境。

6.《南方都市报》2003.3.12.消息：“2003年度香港小姐竞选将于今年8月举行。”“为迁就海外及香港的大学生，以后‘港姐竞选’都会改在8月举行”。

7.“七位衣着大胆的小‘辣妹’和郭富城一起演绎新歌《夏意识》，为郭富城卖力出演的小舞伴，年纪最大的才不过8岁，尽管她们毫不怯场，表演十分老道，但身高和郭富城的差距太过悬殊，为了迁就这些小舞伴，郭富城几次三番降低海拔，甚至还跪在地上演唱”（E视网／娱乐中心2004.8.17.）。

这两例中的“迁就”，都不是“勉强迁就”。“港姐竞选”决策人特意为大学生改“港姐竞选”时间，郭富城几次三番降低海拔，甚至还跪在地上演唱，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的勉强，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两例中的“迁就”，也不可误用为“将就”，也不可解释为“将就”，当解释为：“关爱，照顾”，才能切合客观语境。

如此说来，“将就”起码有两个义项，一是“凑合”，二是“勉强迁就”，可是，其后者，在《现代汉语词典》的注释中是没有的，被疏漏了，岂不又犯了“瞎子摸象”式的错误！

2005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