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就注释之探析

迁就注释之探析

“迁就”，《现代汉语词典》的注释是：“将就别人”；200年修订版《新华词典》的注释是：“无原则地将就别人”，两家之注释，不仅有如此令人扎眼的差异，而且在使用中又常常遇到诸多麻烦，甚感困惑。辞书的注释，原本是从客观的语言实践中来，我们不妨再回到客观的语言实践中去作一番探究。

1.《处罚力度小迁就小企业，水泥袋新国标在山东落实难》（http:∥www.sina.net 2004.3.2. 产经网中国包装报）。

文中说：“水泥包装袋新国标GB9774-2002自2002年10月1日起正式实施起已一年多了，但山东省落实情况却不尽如人意。目前山东省使用国标袋的水泥企业只有鲁南水泥有限公司等几家大企业及少数中小水泥企业，其总数还不足水泥总量的20％，余下的袋装水泥用的都是早已淘汰的塑料编织袋，情况相当严重。原因是有关部门对不使用新标准的水泥企业处罚力度不够。”

这个“迁就”，应当是“无原则地迁就”。

2.《故事胡编表演难以称妙 谁在迁就〈刘老根〉？》（新浪／影音娱乐／自由评论2002.3.11.）。

评论者说：“眼下，由赵本山、高秀敏、范伟领衔主演的18集电视连续剧《刘老根》正在央视热播，与央视以往播出的电视剧相比，《刘老根》吸引观众眼球的不是剧情和艺术水准，说句更透彻点儿的话，观众是希冀赵本山这位‘小品大王’给观众送上一份实实在在的笑料。而央视也正是看到了赵本山的这个‘好人缘’，才会‘大方’地送给《刘老根》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它在央视一套的黄金档‘露脸儿’。 但作为国家级电视台，央视在不自觉间却破了自己一个‘规矩’：想在央视一套播出的电视剧，起码应该是思想品位和艺术水准都要有些档次的。《刘老根》在这两点上却恰恰先天不足。”

我无意评论此文之观点。该文认为：电视剧《刘老根》“思想品位和艺术水准”“先天不足”，中央电视台是“看到了赵本山的这个‘好人缘’，才会‘大方’地送给《刘老根》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它在央视一套的黄金档‘露脸儿’”，“破了自己的规矩”。依该评论之观点，这个“迁就”，当然地也是“无原则地迁就”。

这两例中的“迁就”，能符合《新华词典》注释之要求，当然也就能符合《现代汉语词典》注释之要求。看上去，似乎可以说得通，唯“小企业”和《刘老根》是否是“别人”，还叫人不敢苟同。

3.“七位衣着大胆的小‘辣妹’和郭富城一起演绎新歌《夏意识》，为郭富城卖力出演的小舞伴，年纪最大的才不过8岁，尽管她们毫不怯场，表演十分老道，但身高和郭富城的差距太过悬殊，为了迁就这些小舞伴，郭富城几次三番降低海拔，甚至还跪在地上演唱”（E视网／娱乐中心2004.8.17.）。

4.《南方都市报》2003.3.12.消息：“2003年度香港小姐竞选将于今年8月举行。”“为迁就海外及香港的大学生，以后‘港姐竞选’都会改在8月举行”。

这两例中的“迁就”，依《新华词典》的注释，说郭富城是无原则地将就小舞伴，说“港姐竞选”是无原则地将就大学生，恐怕是说不过去的，因为，郭富城迁就小舞伴，“港姐竞选”迁就大学生是讲原则的；《现代汉语词典》的注释没有“无原则地”附加语，当然地就没有问题了，说郭富城将就小舞伴，说“港姐竞选”将就大学生，是可以说得通的，“小舞伴”，“大学生”，从宽泛意义讲也可以视为“别人”。

“迁就”，在语言的具体实践中，既可以解释为无原则地迁就，例1和例2，又可以解释为讲原则地迁就，例3和例4，“迁就”究竟是有原则还是无原则，我以为必须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才能判定，并不是“迁就”自身所固有的内涵。《新华词典》将“迁就”注释为“无原则地将就别人”，这个“无原则地”，就令其注释对大致二分之一的“迁就”管辖不了，恐怕这是辞书注释所不能允许的。

汉语，语言表述简练，其内涵丰富而精深。“迁就+人名”这一表述模式，在书面或口语中常见，但是，迁就“某人”，无不是在迁就与这个人相关的具体的事，或具体的物，或者是其他；离开具体的事或物，是不好去迁就“某人”的。郭富城迁就小舞伴，其实质是迁就小舞伴的“身高”；香港小姐竞选改在8月举行，是迁就大学生，其实质是迁就大学生“在这之前他们正忙于学习和考试”，不可能参与竞选这一具体状况。再如， 2004年4月16日《 深圳商报》载文，题为《布什迁就沙龙……》，文之开头说：“美国总统布什和以色列总理沙龙14日在白宫的会晤有些不同寻常。除通常的晤谈之外，布什还交给沙龙一封书信，两人随后举行了正式记者招待会。布什出人意料地对沙龙提出的分离计划表示强烈支持”。这就给“布什迁就沙龙”的具体内涵作了具体的交代：“布什迁就沙龙”，实质是布什迁就沙龙的分离计划。还有例4，作为国家级电视台，破了自己的“规矩”，让“思想品位和艺术水准”都“先天不足”的《刘老根》在央视一套的黄金档“露脸儿”，我们可以说是中央电视台迁就赵本山，其实质是迁就赵本山的所谓“好人缘”。没有“小品大王”“好人缘”，中央电视台凭什么迁就赵本山，赵本山又凭什么让中央电视台迁就？我不想再过多地举例，但我可以斗胆地说：“迁就+人名”，如“你迁就他”，一定是“他”的权力，地位，声誉，金钱，或者有其他什么值得你迁就的东西或地方，你才会去迁就他的，舍此，“他”是不好去迁就的，你也不会去迁就的；你所迁就的也必然是与“他”相关的具体的事，或具体的物，或其他，而不是迁就抽象笼统意义上的“他”。--凡“迁就+人名”式，概莫能外。

作为辞书的注释，为“迁就+人名”表述模式所障目，将“迁就”一概注释为“将就别人”，这个“别人”竟然令其注释远离客观的语言实际，就不能不让人有点儿遗憾。例1，“小企业”不是“别人”，例2，《刘老根》不是“别人”，如此连孩子都能分辨得清楚的例子俯拾即是，举不胜举：

5.“比喻不合理地迁就现成条件，……”。是《现代汉语词典》“削足适履”的注释。

6.“比喻过分地迁就现成条件，……”。是《新华词典》“削足适履”的注释。

7. 《为了“迁就”漂亮的鞋子 “削足适履”有了现代版》（2003.8.11.《上海青年报》）。

“31岁的凯莉理查德来自美国费城，同所有时尚女性一样，为了‘迁就’那些漂亮的鞋子，甘愿忍受巨大痛苦，结果患上姆囊炎(大趾内侧的肿炎)，最后她一狠心掏了1万美元做了个脚部手术。”

8.《不应让学生来迁就课桌》（新华网广东频道2005.1.9.）。

“我是一名初中女生的家长，孩子在某中学读书，由于女孩发育得早，身体很胖，每天上课都憋在矮小的桌子里，特别是坐下起来很困难。桌子的抽屉窄小，现在孩子的书包又很大很重，书包无法放进抽屉里。有的就放在地下，有的自己买了防潮塑料箱放在桌子底下，致使孩子的脚又不好放，有的放在大腿上，抱着上课。孩子在这样窄小的课桌边一坐就是10多个小时（因家太远，中午也不能回家，只能在课桌上趴一趴）。孩子上学要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路不能挺起腰背。坐在课堂里又要趴在桌上写字，孩子的背已经驼了。我们这些做家长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希望尽快在课室硬件上和孩子的切身利益上‘与时俱进’多为孩子们着想，多点关怀。我以一位家长的名义呼吁‘救救孩子吧’”。

9.《 拼音决不能迁就方言 》（世界文网站2002.12.24.作者 贵州师大龙三.）。

没有必要搞一种“黔语拼音”，“吴语拼音”、“闽南拼音”、“粤语拼音”、“黔语拼音”、“湘语拼音”、“滇语拼音”……，道理很简单，都应该向一元化的共同语言文字靠拢！

5－9例，迁就的是“现成条件”﹑“鞋子”﹑“课桌”﹑“方言”，这些，岂能是“别人”？《现代汉语词典》和《新华词典》对“迁就”的注释，在“将就”后面缀上个“别人”，令其注释排除了一大片，不能一个不落地涵盖所有的“迁就”，这样的注释能站住脚么？

注释中的“将就”与“迁就”词义相近，将5－9例之“迁就”解释为“将就”，是可以的，然而，

10. 《尊严决不迁就傲慢--专家谈中美关系走向》（中国经济时报20014.7.）。

11.《就东海問題 中国不会迁就日本》（铁血黑客2005.7.18.）。

12.《教育部：绝不姑息迁就高考违纪舞弊案》（信息快讯供求网新闻2001.7.12.）。

13. 《广告商迁就送钻石，琦琦拍广告怀旧LOOK艳光四射》（ 联通娱乐在线 www.sz165.com 03-8-29 07:52)。

将这样一些“迁就”，如果解释为“将就”，是绝对不可以的。

例10. 《尊严决不迁就傲慢--专家谈中美关系走向》， 是记者与中国社科院原中美政策外交研究室主任张也白的访谈录标题。谈到“撞机”事件，张主任说：“很明显，在这个事件上美方是无理的，但是他们却拒绝向中国道歉，也没有表现出对中国飞机被撞毁、飞行员失踪这样特殊事情很关心。我想原因就是布什政府上台以后，他的整个外交政策包括他的对华政策是趋向于强硬的。”“我们可以从这次事件中看到美国人传统的傲慢”。

张主任还说：“维护主权非常重要。因为中国人100多年一直受帝国主义的侵略，饱受欺辱，所以对主权和民族尊严问题特别敏感。这是由于历史原因造成的，确确实实跟其他一些国家不太一样。任何政府如果不把维护国家主权、维护国家的尊严放在最重要地位的话，那是站不住脚的。所以要让老百姓知道，我们是重视维护主权和尊严的。当然，不光是说，也要这样做。要让老百姓认识到，这个政府是能够维护主权和尊严的政府。”

“ 他又坦率地说，你不当家，就不知道财、米、油、盐贵。你当了这个家，你就知道必须首先要把经济搞上去。经济搞不上去，什么也谈不成，也不可能有实力去维护你的主权和尊严。而要做到这些，在这样一个全球化迅速发展的世界里，必须要有与国际的合作，必须要开放，特别是要和一些先进和发达国家搞好关系，而中美关系尤其重要。所以，从我们国家自身利益出发，我们确实和美国人民一样，都不希望看到这种关系的恶化。在这一点上，我们是非常重视中美关系的。但是，我们又不能用主权和尊严来换。”

这个“迁就”当解释为“屈从”。

例11.《就东海问题 中国不会迁就日本》。

其全文是：“对于日本政府批准帝国石油公司在东海油气田的試采权，北京军方人士表示，中日东海油气之爭的根本是利益之爭，中方不会放弃应有的权益，也不会迁就日方的行为，但中日爭端短期内不会升高到军事冲突的层面。

香港中通社报道，中国军事科学院战略研究部部长姚有志表示，日本政府雖然允許日本民間企业進行东海油气开采，但目前大部分的公司还沒表态，显示存在观望气氛。不過，尽管如此，由于政府的介入，这一事件已经不仅仅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层面的问题。

姚有志表示，东海油气之爭的根本点在于利益。

姚有志说，就东海问题而言，中国不会容忍日本的行为，也不会迁就日方的行为，但北京也不会在短期内把矛盾升高到军事冲突的程度。”

这里的“迁就”当解释为“妥协”﹑“让步”。

例12，《教育部：绝不姑息迁就高考违纪舞弊案》。

其文是：东方网7月12日消息：针对山东曹县发生的高考替考事件，昨天，教育部新闻发言人指出：要站在实践“三个代表”思想的高度，维护高校招生公平公正。

教育部新闻发言人说：近年来，教育部一再强调加强考试管理，严肃考风考纪，确保高校招生公平公正。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一定要站在实践江泽民同志“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高度，认真做好高校招生考试工作。但个别单位或个人，置党纪国法于不顾，践踏公平公正原则。近日发生在山东曹县的替考事件，是一起典型的案件，必须依照有关法律法规，查清事实，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予以严肃处理。对参与事件的学生，也必须按照有关管理规定认真清查并处理。

教育部强调，对高考中发生的各种违纪舞弊案件，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迁就。

教育部要求各地各校在陆续开始的高考评卷、录取、新生入学等工作中，加强全过程的领导管理，严密监控反映出来的问题，及时发现并处理所有违纪舞弊案件。对那些弄虚作假、侥幸入学者，无论何时，一经查实，即取消其入学资格或学籍。

这里的“迁就”，当解释为“宽恕”。

例13，《广告商迁就送钻石，琦琦拍广告怀旧Look艳光四射》。其文是：琦

琦确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日前以怀旧Look拍摄新一辑化妆品广告，一句怨言也没有挨到夜，全队工作人员调配时间迁就，客户更额外送她钻石饰物作为鼓励，收获丰富。

这次拍摄还有小插曲，因为摄影队租了一间餐厅作拍摄场地，本来预算待餐厅打烊后才开始拍摄工作，但琦琦一听到要挨通宵就有点不高兴，她说：“我同摄影队讲自己是乡下人，通常十一点就要睡觉，不习惯挨通宵，结果他们好好，迁就我的时间改在大清早拍至午间，那间餐厅就要另付包场费，令我好感动。”

当日完成拍摄工作之后，琦琦随意与工作人员坐在一旁聊天，导演看到当时情景，觉得够自然，即时要求大家再打光及摆机，再拍一遍，琦琦说：“我好钟意导演捕捉我自然的神情，所以不介意重拍，但可能广告商事后觉得本来叫收工，但又再拍而有点不好意思，所以送给我一个钻石饰物当补偿。”

文中有三个“迁就”，“全队工作人员调配时间迁就”和“迁就我的时间……”之“迁就”，可以解释为“将就”，而题中，“广告商迁就送钻石”之“迁就”，就不可以解释为“将就”，而当解释为“屈从”或“依从”或“顺从”。

再如，“老人，他的言行到与不到，做儿女的，要多迁就点儿”，这是挂在人们嘴边的话。这个“迁就”解释为“将就”，似未尝不可，如果解释为“体谅﹑原谅”或“顺从﹑忍让”，是否更贴切一些？

如此说来，两家注释中的“将就”，同样也不能与客观语言实践中所有的“迁就”相吻合。

《现代汉语词典》和《新华词典》在广大读者中颇具影响且颇有权威性，“迁就”的注释“将就别人”和“无原则地将就别人”，是“迁就”的唯一义项，按理当涵盖语言实践中所有的“迁就”，然而，除末尾那个冒号﹑句号准确无误，其注释全然有违客观的语言实践，这就很难让读者去信赖与认可了。

“迁就”，《辞源》的注释是：“舍此取彼，委曲求合”。

我的理解是：“舍此取彼”，是对“迁就”之行为特点的概述，“委曲求合”，

是对“迁就”之动机和目的的概括。“此”与“彼”是指具体的事或物，而不是指人，绝非是“舍你取我”或“舍他取你”，是无用置疑的；“委曲求合”，既有寻求人与人之和谐合作，如：郭富城几次三番降低海拔，甚至还跪在地上演唱迁就小舞伴的身高，是“舍此取彼”，所寻求的是彼此之间的表演和谐协调，把节目做得完美；香港小姐竞选更改竞选时间，也是“舍此取彼”，寻求与大学生合作，将“竞选”做的更完美而无缺憾；“委曲求合”，又有寻求人与物的和谐协调，如人与鞋，学生与课桌。总而言之，《辞源》的注释能符合客观的语言实际，亦能涵盖语言实践中每一个“迁就”。而更重要的是：依《辞源》注释，“迁就”的解释就不会局限于“将就”，让读者捧着“将就”面对客观具体语境中的“迁就”去蹙眉犯难。如前所说，将“迁就”解释为：依从，顺从，屈从；妥协，让步，宽恕；等等，“将就”是不可替代的；就郭富城迁就小舞伴，“港姐竞选”迁就大学生两例来看，说郭富城将就小舞伴的身高，“港姐竞选”将就大学生具体情况，似乎可以说得通，但是，被“将就”的，一般都是不理想的，有缺陷的，难道小舞伴个子矮，大学生忙于学习和考试，也是不理想的，也是缺陷？郭富城为什么不找个子跟他一般的舞伴而偏偏要找身高“差距太过悬殊”的小舞妹？我以为，在郭富城来看，小舞伴并不存在“缺陷”，人小个子矮恰好是“优势”，所以，他“几次三番降低海拔，甚至还跪在地上演唱”；大学生，是“港姐”之优秀群体，是“港姐竞选”不可或缺的群体。如果，我们将这两个“迁就”解释为：关爱，照顾，是否更贴切一些？

辞书，对动词的注释，往往用描述性的文字去表述，如，《现代汉语词典》中，“打”的注释：“①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踢”的注释：“抬起腿用脚撞击”，因为，有很多动词的内涵，不好或很难给它一个确切的定义。我想，《现代汉语词典》和《新华词典》给“迁就”的注释，问题是否就是出在这里？当然，有些动词还是可以为其内涵下定义的，但是，这就必须切实把握客观的语言实践，切不可犯“瞎子摸象”式的错误。

2 0 0 5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