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词拿捏关乎心灵--谈《荷塘月色》的悄悄与《再别康桥》的轻轻

时间:2022-04-14 08:55:03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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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词拿捏关乎心灵--谈《荷塘月色》的悄悄与《再别康桥》的轻轻

段增勇

语词拿捏关乎心灵--谈《荷塘月色》的悄悄与《再别康桥》的轻轻

曾于无意间看到池田大作的一句话:“每一句话里都有一颗心灵。”我很喜欢这句话,恰好也共鸣了我在语文教学上的诸多困惑。当上了语文教师,免不了咬文嚼字,免不了微言大义的深究,免不了对作者内心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探秘。愈是如此强求自己,也就愈多逼迫和煎熬。积多年的习气,渐渐地,也就有了一些兴味,也就多了意外的情趣,更是别有波光艳影的摇荡。

《荷塘月色》一文,不知有多少老师讲过,甚至一些上了年岁的教师上得有些“疲软”和“空乏”了。就我而言,还曾专门就“颇不宁静”作过更为深层的心灵探微和精神分析。可是,直到有次教完了《再别康桥》后,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两个语词,开篇首段的“悄悄”和末段结句的“轻轻”。更有意思的则是,《再别康桥》也用了这样的两个词语,却分别是在开头和结尾的颠倒。

《再别康桥》开篇一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结尾一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何以“轻轻”开头而“悄悄”结尾,这正与他当时的心境密切相关,根本的问题是:他来康桥干什么?诗歌本身已经给予了回答,那就是“寻梦”,青春的梦,记忆的梦,生命的梦。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便也协奏了徐志摩一生“万种风情无地着”的生命弦歌。不论是“轻轻”还是“悄悄”,在徐志摩的内心里,都是美好的情思流淌,都是记忆的温馨徜徉。本来是一首纯粹唯美的爱情诗作,非得要硬塞和添加什么“欧美资本主义理想”等,实在破坏徐志摩一生的生命追求,那就是“爱与美”。爱的真挚,爱的纯洁,爱的热烈,爱的沉淀,爱的超越,爱的梦幻,这一切,在《再别康桥》里,都很精致而精美地得以呈现。只要我们知道一些徐志摩爱的曲折和爱的迷失乃至爱的纯净,甚至还能够知道一些他写作《再别康桥》时所发生的“生命事件”,也就更能够清楚明了徐志摩的可爱和可亲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在天生情种徐志摩那里并不就是彻彻底底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吗?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反而倍添温柔,虽然也蕴藉了无尽的感伤,成为一种“甜蜜的忧愁”,但也升华了内心的躁动和不安。当事实降临,徐志摩也只有面对和正视,也只有“轻轻”于飘然遐思的记忆和回忆,也只有“悄悄”于一己思念的波光潋滟。这“轻轻”和“悄悄”,交融了“波光里的艳影”以及“彩虹似的梦”乃至“我甘心做一条水草”,因此也就有了“在星辉斑斓里放歌”的纵情挥洒。当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成为过往云烟,唯一的选择便是--不再“轻轻”,只能“悄悄”,因为“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因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来了!走了!该来的时候,来了;该走的时候,走了。这来来往往的生命行旅,能有这般美好的记忆存留,能有如此温柔的情思荡漾,所谓的“天长地久”,比之于“曾经拥有”,不亦就“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吗?徐志摩的诗歌不仅现代,而且爱情思想也是这么的“超现代”。非真性情者不可为之,非赤子之心者不可为之,为爱为美而求之一生的徐志摩,在“轻轻”和“悄悄”的徘徊里,自有别样的文采风流和人文高标,留步人间,任人评说。

怎么朱自清《荷塘月色》而徐志摩《再别康桥》了?事实上,《再别康桥》之于《荷塘月色》,在“轻轻”“悄悄”的拿捏及各自的情思流淌上,自有一种相互求证的效果,甚至还见出同一时代不同知识分子的“生命事件”的情采和志趣上的差异。

据说,写《荷塘月色》时的朱自清同样也面临着抉择的艰难,但比之于徐志摩在“事实存在”的铁颜和“无力回天”的无奈上,朱自清更多“徘徊容与”的尴尬和焦愁,因此而“颇不宁静”,因此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纠缠和萦绕于《荷塘月色》的情感和情思,无不是起落跌宕的百折千回。苍茫的月色,更见苍茫;无边的荷香,更见隐约;遥远的怀想,更见恍惚。“酣眠”不得,“小睡”也难,辗转往返,只因为“颇不宁静”,只因为“心有纠结”。

这也实在是朱自清人生的“十字路口”啊。“有妻子者,其命定矣!”朱自清不是也曾深刻浩叹吗?日日走过的荷塘,在朱自清的那个夜晚,确实也别有了一番滋味。“悄悄”出门,虽说不上偷偷摸摸,那内心的隐秘,那内心的缱绻,却也是真实地存在着。一路走来一路想,心海波浪总惝恍,眼前有景悉心看,纠缠依旧复还往,遥忆江南采莲事,无福消受空劳肠,夜籁深深妻儿睡,轻轻推门为愧惭。真是这样吗?也许吧,何以“悄悄”而“轻轻”?何以反复纠缠?何以感觉落寞?何以惆怅感慨?那内心的“结”,是一种潜在的私密,那“颇不宁静”的起落跌宕,实在是起坐彷徨、坐卧不安的迷乱……

徐志摩的“轻轻”和“悄悄”,是梦幻的,是沉醉的,是潇洒的,把自己的伤感和忧愁过滤和稀释,乃至“轻轻”地勾画,“悄悄”地隐藏;而朱自清的“悄悄”和“轻轻”,则是现实的,是沉重的,是煎熬的,经过苍茫月色的笼罩,经过薄薄青雾的遮掩,经过无边荷香的浸润,经过采莲旧事的涤荡,经过前思后想的梳理,朱自清无可奈何却也脚步沉缓地“回家了”,朱自清终究是朱自清,没有迷失自己的方向。

徐志摩呢?那表面的潇洒和自得自乐的情怀,依旧浮浪在情海翻卷的波涛,为他的“爱与美”继续行走路上。

言说,从来关乎心灵。言语的拿捏,便也是心灵的掂量。